watery yearsnanweb

 

内祖母和外祖母

吃,和可吃的东西,对挨过饿的人,应是难以忘怀的。初到美国,住在一个美国人家。看主人家煮鸡肉前先把鸡皮和脂肪剔除,扔进垃圾处理机。我心里面直想把那些好吃的东西抢救出来下肚。

grandma & grandpa今年国内的几场水灾,使我想起家乡和童年,想起了洪水和饥饿,还想起了已经过世的内祖母和外祖母。在老家浸水埕(想想这街名:浸-水-埕!)的是内祖母。那时家里穷,印象深的是上小学第一天吃到的第一碗猪肝面线。不记得那时吃过干饭。稀饭是真正稀稀的那一种,而且经过几捞。第一捞较有饭粒的是给在小学教书的叔叔,他赚钱养家。第二捞是给我,大概因为我小,又是长孙吧。印象中我都是跟祖母睡。睡房后窗通到邻居的天井。邻居是制作花生贡糖的,因此常有香味飘窗而来。有一天,祖母踮着小脚,站在高凳上隔窗递过几枚铜钱,换回来一块还有点烫手的贡糖,全部给了我。我大约十岁的一天晚上,祖母和我在斜对面的邻居家坐到很晚才回来睡。半夜(或凌晨)我起床小便,看到祖母躺在床前的地上。我摇她不醒,就把床上她的圆筒枕头拿下来,垫到她头下。然后端了高凳,打开大门的上下两道门栓,到斜对面的邻居家叫人。但已经太迟了。她应是脑冲血死的。

内祖母家这条街(更准确说是巷子)虽然以水命名,但真正经常浸水的,却是外祖母家的王公巷。每逢“中秋桥”大水,涨潮时(我的家乡旁临九龙江)整条巷子都被水淹。对过路人来说,特别是码二(石码第二小学)和二中(现在的一中)的学生,是麻烦些。对小孩们,做大水的日子应是些生机盎然的日子。拿纸叠,或把柚子(文旦)皮翻过来,就可以当小船。大水一般只到膝盖深,而且潮退水也退了。但有一年,水淹进外祖母家,久久不退。我们几个表兄弟姐妹们就在大表姐亚滨的率领下,躲在柴堆上玩“菇伙”(真菜梗菜叶,假炉灶锅铲的家家戏)。有一年(约六一年)洪水更大,据说(我当时在福州)整个石码镇都淹了。二舅母有一架胜家牌缝纫机,海澄姨父游水进屋,用桌子把它垫高,结果仍浸了水。外祖母家有一棵龙眼树,一棵枇杷树,还种了许多葡萄。那龙眼树,每年都把那淡黄色的小花送到树下小屋里我的书桌上。那枇杷树,我常爬到它的树叉上,躲在浓阴里看书(是看书,当然也夹带一把时刻准备着的弹弓)。那葡萄,祖母则把它酿成每年春节桌上的甜蜜醇和的葡萄酒。夏天,她常和邻居们聚在小巷(即王公巷)骑楼下的两旁谈天。中间留下可供两个挑担人察肩而过的通道。过路人都认识她,叫她“许婆”。冬天,祖母常拢著铜手炉,坐在她房门外石臼旁的小凳子上,边晒太阳边把舅母为人做衣服余下的布头布尾一针,一线用手缝成百布衣。那是厚厚实实的黑色蓝色灰色(那年头的时髦色)灯心绒和卡其布,加上十斤重的棉胎,则成了祖母的大棉被。祖母的内孙外孙共有十五个(六八年与祖母合照),几乎人人小时都在她被窝里睡过。所有的内外孙,不分乖不乖,都从祖母那里得到爱。有一天,我和云鹏表弟出去玩,见他手上有了一张一角钱的票子。我问他,他说是祖母给的。我连忙也跑回去跟祖母要,也得了一角钱。我后来跟妈妈说起这件事。妈妈说云鹏的妈妈有寄零用钱在祖母处。一角钱有多大呢?当时的一分钱可以买到两条“陈皮条”。一分钱就是原先的一百。我所熟知的一个人,小时候的雅号叫“一百”,因为她常跟在大人后面,追要一百钱。有一次海澄姨父用自行车载我和云鹏去二十一公里外的漳州市。到达以后,用一角五分钱买了一碗炒面,三个人分吃。

燕南 1996年 12月

 

 

 
nanweb3 Welcome to Yannan's Website! 欢迎您造访燕南的网站!

Welcome to Yannan's Website! 欢迎您造访燕南的网站! Welcome to Yannan's Website! 欢迎您造访燕南的网站!


Updated November 18, 2015
网页更新
2015-11-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