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猪十二

杀猪十二是小时候我们家的租户的孩子。当时我们住楼上，他们住楼下。十二跟我弟弟年纪差不多。我常常看到他们俩坐在大门的门槛上玩。他的父亲是猪场的屠宰工人，因此十二从小就学会拿着小竹竿赶猪，把完全没有捆绑的猪从一个村赶到另一个村，或赶到宰猪场。长大以后，他继承父业，成了杀猪十二。

在老毛时代的中国大陆，一个顺口溜是“一杀猪，二书记，三司机”(这个顺口溜在闽南话里是押韵的)。在缺油少肉的岁月，杀猪的可重要呢。因为单有票证还不够，还得看卖肉的肯不肯多卖给你一些，或多给你肥的好熬成油炒菜。我曾经去菜市场，也曾经去肉铺找他。肉摊前人头涌涌，手臂如林，许多人高呼他的名字“十二！十二！”。不过，我还没怎么挤，他就看到我了。这个时候的他，已经个子比我高，身体比我壮，而且神采飞扬。他不理睬他人的推挤叫喊，带着一种自得的微笑，弯身从肉摊下抽出一块牛肉，递给了我。这牛肉一斤一毛钱。吃剩下的骨头，在家门口让人收购走了：一斤还卖了八分钱。

我们当起他们的房东，是刚刚解放的事。十二他父母和我妈妈都是“在教的人”。由牧师介绍，住到我们楼下的前进，一房一厅，住他们一家六人，每月租金两块。他们住了七八年，租金也从二块减到五毛，而我们的租赁关系也成了亲戚一般。后来前房的屋顶漏雨，我们没钱修也不会自己动手，眼睁挣看着屋顶渐渐地下塌。他们搬了出去后，不久也在同一条街买了自己的房子。妈妈后来跟房管所订了协议，让房管所出钱出工修房，然后房子交给他们出租，直到抵清债务。

二○○七年五月二十三日

福建省烈军属子弟学校追忆

中学六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