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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n the Countryside 下乡的日子

 

一、

一九六九年十月底,我原在的单位,福建教育学院(含函授广播学校),到了“斗、批、散”的“散”了。还有问题的人(原“牛鬼蛇神”)不能走,正掌权的人和有门路的人也不走,其他的人就大批下放了。我们成了省级机关的首批“蹲点下放”干部,分配到全省各个农村去。走之前,说好户口全迁(到公社,仍属城镇户口),但工资待遇不变。去哪里都听分配(至少我是不闻不问的)。名单宣布,我去南靖县和溪公社。打电话给妈妈,才知道南靖县是龙海县知青去的地方。我的弟弟也在其列,而且,去的就是和溪公社。一路车队,在敲锣打鼓的迎送下,各人到了该下车的公社都下车了。我到了和溪,又被送到离公社所在地十几分钟远的前洋大队的前洋小队。所以送到前洋小队,是因为这个大队的“广播站”就设在这里。跟我的原单位“广播学校”略可挂得上。到了大队部,公社书记谢荣春正好在那里,当场指定我当我们这批(其实就两家)下放干部的负责人。后来一问,我的弟弟竟然也在同一个大队,只是不同小队。当时正在赶墟(即五天一墟的农村市集)。当下有好心人赶去墟上,把弟弟燕北叫了回来。跟弟弟在同一小队的还有我们的表弟仲良。公社书记和大队干部一致同意,让他们全部搬到前洋小队跟我住,住进了一间上睡房(两间)下厨房(一长间)的单进房子。这个房子原来就是空弃的,除了睡床炉灶,空无它物。房主人夫妇常年在山上的“耕山队”。

我们住的地方也叫墟。一个小土丘,一列连在一起的土楼,有四五户人家。当地人对外来户都客气,特别是对我这样的拿工资的干部(当地叫脱产干部)。开个会或搞运动,我们需配合公社和大队干部。有一次到一个山寨,跟一个公社干部住到一户农家,那家的男主人毕恭毕敬,先是给我们端热水洗脚,然后还要替我们端去倒。附近的山头有驻军(应该是和溪部队师部)。早晚可以听到他们在吹喇叭(长号?)。有放映电影时,大家都可以去看。部队的小卖部也对群众开放。不过,有钱去光顾的,应该都是知青和我们这些脱产干部。脱产,就是不必跟知青一样上下工,记工分。而作为“蹲点宣传队”,没有实权也有虚名,除了晚上下小队开会得提防狗咬外,日子本来是可以很悠闲的。可是,我不久就卷入当地的派系斗争,从而落荒而逃,还连累了两个弟弟。

下乡不久,就听知青说,大队的“革委会”印章是革委会副主任颜同管。他如果外出,就交给他弟弟颜丙。知青们要请假盖章,都得去求他们兄弟俩,有时还得帮他们干活。在接下来的大队“学习班”上,会上又有人提出这个问题。当时适好颜同回老家(他们是外乡来的)探亲。我就说,革委会的公章应该由革委会成员管理。颜丙不是革委会成员,不应该掌管公章。大家众口同意,就有其他的革委会成员去颜丙家,当场把印章收回。这个作法其实是对的。后来,颜同验丙和他们那一群人也一个一个被排除出权力机构。但在当时,他们上下有人,能量很大。得罪了颜同验丙,就等于得罪了上上下下一班人,一班不知姓名,没有面目的人。我先是被调出前洋大队,到“和溪大桥建桥指挥部”,还曾经在和溪公社食堂里切过猪菜,养过猪。后来被调往很边远的“月明”“月星”两个大队。我自己一个人在“月星”住了好几个月。三十六年过去,竟然十分怀念在月星的日子了。

月星在两县的交界,从深山密林里穿过去,两三小时后就可以到达邻县漳平的“永福”。月星小队竹林密布。出门走在小径上,一不小心就会踏到破土而出的竹荀尖。洗衣做饭的水都来自一条山溪。山溪二十几米宽,但很浅。平时清澈见底,一下雨马上混浊如黄河水。当然,没有电。村民们食用米是靠一个水力推动的古老的石舂(类似右图,但规模小得多)。月星离公社所在地相当远。要赶墟先要走一个小时左右的山路,然后才有十几里的公路,步行起来也要一个多小时。两三小时的路,是漫长的,是孤独的,是失落的,但我有自己独特的消遣方式:背诵名家诗歌散文。我把散文短篇和英文诗用打字机打在活页纸上,每次带几张在路上背。八年以后,我当了“英美文学”的研究生,所读所背的,其实还没有我在这些山间小路上背的多。背诗时,诗行(lines)其实是好记的,就是段落(stanza)顺序容易倒。我就提取每个段落的头行诗的第一个词的第一个字母,自成一“词”,就好记了。例如,下面朗费罗(Henry Wadsworth Longfellow)的 Hymn to the Night (夜的赞歌--朗费罗诗选网页|朗费罗诗选 PDF) 就可以提取出3IFOP.

HYMN TO THE NIGHT

Henry Wadsworth Longfellow

I heard the trailing garments of the Night
Sweep through her marble halls!
I saw her sable skirts all fringed with light
From the celestial walls!

I felt her presence, by its spell of might,
Stoop o'er me from above;
The calm, majestic presence of the Night,
As of the one I love.

I heard the sounds of sorrow and delight,
The manifold, soft chimes,
That fill the haunted chambers of the Night
Like some old poet's rhymes.

From the cool cisterns of the midnight air
My spirit drank repose;
The fountain of perpetual peace flows there,--
From those deep cisterns flows.

O holy Night! from thee I learn to bear
What man has borne before!
Thou layest thy finger on the lips of Care,
And they complain no more.

Peace! Peace! Orestes-like I breathe this prayer!
Descend with broad-winged flight,
The welcome, the thrice-prayed for, the most fair,
The best-beloved Night!

 

二、

后来,县里调我去南靖县城关三卞大队当宣传队(应该是“一打三反”吧)。宣传队结束后,我去南靖金山中学(应该是今天的南靖二中),教地理。一九七五年,我回到龙海,先到龙海白水中学,教英语,并开车床。1976年,“四人帮”倒台了,老秩序老干部纷纷恢复。我回到母校龙海一中,任龙海一中和龙海县英语教研组组长,从此真正专业对口。一九七八年,我进了厦门大学外文系文革后首次招收的研究生班。似乎从此不会再与我热爱的专业分手了。一九八八年,我作为公派访问学者来美。留下来以后,先是教中文,后来改以电脑为生。本来用来谋生的英语,永远地成了生活语言了。

下乡的日子,让本来一直在校门内的我,有机会下到人生与社会的底层,知道了自己的幼稚与无知,知道了农民的疾苦,知道了社会的复杂和体制的不公。

燕南记 二○○六年十二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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