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卿家书（1996年）

好不容易出了几天太阳，望著花园里五颜六色的美丽的芍药，真希望夏天再长一些。今年的冬天来得特别早，一下子从炎热的夏日跳到阴雨绵绵的冬天，少掉了家乡的那个秋高气爽的季节。人到这年纪，才感觉到时间过得太快。小时候天天盼春节，总觉得日子象爬行的蜗牛。现在却是一晃就是一年。回顾这一年，心里仍是充满感恩。主的恩典一直与这个家同在，赐给我们平安和喜乐。

燕南早早就在他的电脑上准备今年的问候信了。他说他写的是从他的角度，我也应从我的角度写一写。我是想写，因为我也有好多话要说，好多思念要表达。问题一是能安安静静坐下来的时间太少，二是如今我写起中文越来越不顺手了。我们在这儿虽然仍有中文书报可看，在家里也都是中文环境，但说的话可是普通话、闽南话和英语的大杂绘。真要写成方块字，许多想法已经表达不出来，许多字已经写不成形。英文没学到手，中文倒丢得差不多了，想想多悲哀！

在这儿过日子很平和、很简单。熟人、朋友也只是偶尔见见面打打电话，没有我们国内的那种亲密感和互相依靠。空余时间我喜欢的事就是去逛商店，主要是去超市买食品。来了几年，没见多少东西涨价。食品仍然很便宜。商店里常有ＯＮ ＳＡＬＥ（促销），便宜时一块钱可以买一大罐（八斤）鲜奶，或五磅的白糖，或一打半（十八个）鸡蛋，或一小袋（十磅）面粉。有时去超市本来只想买一两样东西，结果买了一大堆。但比起美国人，他们才算是大采购。他们往往一买一大车，上百美元。这里买东西任挑任选任退任换，营业员永远笑脸相迎，消费者永远能得到最好的服务。有一次，我在一家工厂试销店发现一种包装精美的东方食品，每盒有五十几个冰冻水饺、春卷、烧买，价格不上三美元。先买了两盒试试，觉得挺好，又去买了三十盒，并为此专门去买了一个１４０立升的速冻冰柜。这样，也跟大多数美国人家一样，有了不止一个的冰箱了。

今年一月份起，我又回到威大的宴席部做 part-time（计时工）。我们和威大好像特别有缘，燕南初来时就是在这个大学工作学习。庄宏也一直在这个学校读书。我刚来时也在这儿做工。宴席部承办校内校外各种宴会、酒会、招待会。时间很不固定，有时没工做，有时做到深更半夜，但有机会看到一些大场面。如校长、市长和社会名流家的私人派对，校友会和州或市的选美比赛招待会。有一次去本地一家百货公司老板家办酒会。这老板是犹太人，他的家大得就象童话里的阿拉伯王宫，但就住他（他是单身汉）和他的管家（中国人）两个人。不久前，威大经济学院的院长嫁女儿，我们为他在一百公里外的一个高尔夫球俱乐部办婚礼宴席。富丽堂皇的大厅摆设著欧洲的古董和家俱，落地玻璃窗望出去是一座座白色的度假屋，掩映在绿树红花之中。绿茵茵的草地和各种奇花草，简直美得叫人都要醉了。蔚蓝色的游泳池畔，戴墨镜的男女，躺在沙滩椅上“煎白鱼”──力图把他们的白皮肤晒成古铜色。在这里，大腹便便的倒有可能是低收入的人。有钱人会注意饮食、锻炼，因此倒常常是又黑又瘦。这里习俗，婚礼费用女方出，度蜜月费用男方出。院长付了一万元美元让我们承办这个招待会。有５００个客人要来。我们去了两个厨师，把食物预先准备好，带去那边才做，那儿有整套的厨房设备。我们的经理和他的助手，还有我们三个部下一起去，从早上十点开始布置场地。这个院长是摩门教徒，他们不能堕胎，因此大多子女成群。他们只喝果汁和水，不喝带咖啡因的饮料，如茶、咖啡、可口可乐之类。宴席是自助餐式，我们的任务是不停地往果汁机里添加果汁和冰块，往餐桌上输送新的食物。客人陆陆续续来，陆陆续续走，从傍晚七点开始来，到半夜十二点才走光。等到我们收拾干净回到我们的城市，已经是凌晨两点半了。

不久前，威大老校友们返校庆祝校庆，我做的那个餐会接待的是１９４１年毕业的校友，有四十几个人，可想而知都是老人了。其中一个老太太，居然叫我把各人胸前挂的姓名牌读给她听。天啊，这可是“哪壶不开端哪壶 ”。外国人的名字有的非常怪，有人居然姓 ‘坟墓；，许多念不出来的，我只好按字母逐个拼给她听。她问我是不是ＴＩＵＡ的学生，ＴＩＵＡ是日本东京大学在这里的分校，与威大合办，每年送日本学生来学习。老太太显然没看到我脸上的皱纹，也分不清中国人和日本人的区别。我告诉她，我的儿子才是这个大学的学生。她很吃惊，连忙作为一件大事告诉在座的其他人。当我对她们说：“ Am I not old enough?”（“我还不够老吗？”）她们都笑了。这里的人，没有人会说自己老的。我们的一个好友的继父， ９３岁了，穿著一件汗衫，上面写著：“I am a recycled teenager.”（“我是返老还童的小年青。”）老先生是五年前结婚的。她的太太，即我们的好友的妈妈，当时７７岁。他们最近身体较差了，但还是天天自己开车去一些老人活动中心，老人看顾中心和教会做半义务性的演出。老太太弹钢琴，老先生弹电子琴或唱歌。

来了这麽多年，为了生计，我们忙忙碌碌，除了四年前接孩子北上西雅图，前年回国时南下旧金山，可算扎根俄勒岗州了。今年夏天，陈涛（庄宏的中学同学）的父母从厦门来美参加陈涛的大学毕业典礼，然后又到美国各地去玩，包括夏威夷。回来后，他们说还是我们这个州自然风光最好。我们也很喜欢这个地方，人们纯朴热情，走到哪里都能遇到好心人，当然坏人也是有的。有一天晚上十点多开车经过一个监狱门口，看到许多人聚集在那儿，有的拿着点燃的蜡烛；有的举着标语。原有是那晚十二点要处死一个犯。这是这个州三十年来第一个被处死的人。有人反对有人支持。

在这儿还有一点不习惯的就是觉得冬天太长。我们不能象美国人那样 enjoy 生活，不论刮风下雨；不论下雪结冰，都有它的乐趣。都怀着乐观和感恩的心去对待。几年前一次雪地里开车，车子失控，转了一个１８０度。吓得我每到下雪结冰的日子，开车时就心惊胆跳。我的一个南韩来的朋友，去年冬天有一天从波特兰开车回来，高速公路上结冰，她的车被后面的车撞了。于是一辆接着一辆撞下去，一共撞了一百多辆。她是第一个被撞，好在她开的是一辆六万元的的高级骄车，（在这儿不用两万元就可买到一辆相当好的全新汽车）大概反撞性能较好，所以人倒没事。

今年感恩节是第一次自己在家做火鸡宴。往年都是到美国朋友家，今年我们家多了宏和伟的朋友，所以也想自己学着做。正好公司送给我们每人一只火鸡，于是我做了几道这儿感恩节的传统食物包括烤火鸡，同时也做几道爱吃的中国食品，倒也吃得热热闹闹。 总之，来了六年（燕南来了八年），我们一直在努力工作。虽然置下了房子和汽车，但我们没有欠债的习惯，想到背负的一大堆债，心里总觉得不舒服。所幸两个孩子还知道独立（这儿的孩子可不像国内的孩子，凡事父母要为他安排）大多数孩子高中毕业后就自己出去奋斗了。庄宏刚来时我们还帮他交一部分学费，后来他知道不行，而我们也根本没办法帮他交那昂贵的学费。所以他去申请学生贷款，自己再打一部份工，待以后找到工作了再慢慢还。庄伟为了养他的汽车，只好打全工，晚上去上学。总之，每一个人都在奋斗，都在追求，都有自己的梦。在这圣诞节来临之际，希望大家都有好梦，也祈求上帝让所有的美梦成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