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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九三年的一封信 不过,随着雪下了一天又一天,乐趣变成苦恼。不但早晨起来开车前得化霜除雪,开车上路了还得预备化险为夷。有一个下雪的早上,丽卿才出门,看到路上成片的雪,成条的冰,心里先已发慌。到了一个斜坡处,她怕车滑,连忙踩煞车。谁知不煞尚可,一煞车就打滑。她来不及叫,已见车子转了个180度,落到反方向的车道。幸好,路上一时没车(路上一般本没人),而远处的车,也一辆辆停下来等着。惊魂未定,丽卿决定顺势回公寓。没想到车轮光打转,不仅进不得,也退不了。后来,还是别辆车的人过来,替丽卿开车,绕了一个湾,才沿着地势较平的街道回来。从那以後,如果还必需雪地出征,往往是庄伟当车夫。 话说回来,如果不必开车,雪地确实美。雪地,如同大海,总以它的视野的广阔及色调之单纯,使人心旷神怡。躲在室内看雪花一片一片飘下来,竟可记起小学课本里的诗句。不过,那如果不是指雨,定 也是指小雪。否则,怎麽会“落到地上看不见”呢? 说起小学,前些日子翻看庄宏从国内带来的小学(烈军属子弟学校)师生聚会的照片。拿到照片,对着名册,横看竖看,就想多认出一些曾经朝夕相处的人的脸孔。四十年春秋,许多脸孔虽然不认得了,但大部分名字倒还是熟悉的。照片上看到了好朋友健飞,架着黑框眼镜,静静地坐在一边。(我如果在场,肯定就在他身边。)还知道了很久以来失去联系的一个老同学——柯元和——的下落。看到了,知道了,也就心满意足了。这就是怀念,这就是亲情友情。 那一天,我还在电话里试图跟一个美国朋友宣传这个道理:朋友之交淡如水。原来,在丽卿还没来以前,我们是不时见面的。他去过香港,会写古文,会说广东话。丽卿到后,我们去参加过他女儿的婚礼。此后再也少联系了。在美国,虽说一星期才工作五天,却比在国内时忙得多。书少看,信更少回了。联想到在国内时怪那些去了香港就音信渺然的朋友,现在自己就心虚理亏,不敢啃声了。还好,自有一年一度的圣诞。新年,可以互相问问讯。去年的圣诞节,我们很高兴地收到了在菲律宾的振宗夫妇的信。那是听说他们出了车祸后的头一封信。今年的圣诞节,最大的喜悦,就是收到惠芬的信,知道她先生手术成功。 这几天,我们给双方在国内的母亲打了电话。美国电话优惠价的时间,是下午五时之前,即国内早上九时之前。我们大都在这个时间以前打电话。打去石码时,铃声刚响,就听到妈妈着急的嘶哑的声音。她一定已经在电话机旁等很久很久了,如同往常,如同其它事。有一次,我约五点,却因去办事,过了五点才想起来,而且人还在外面。等我赶回,已迟了两个小时。但电话打去,妈妈仍在老师的家里等。这次电话,因为是国内的正月初一,越洋线路正忙,还真打了几次才通。电话里要告别时,妈妈还是哭了,如同往常,如同其它事。如同几十年前,我要去福州读大学,妈妈和弟弟送我到轮船码头。千叮咛,万叮咛,临到船开,望着急急流去的九龙江水,妈妈还是哭了。
给阿母(丽卿的妈妈)的电话,也是预先约定好时间。四年(丽卿两年)没见,老人家的声音(听得出)。神态(想得出)都没变。看着庄宏。庄伟争先恐后用乡腔乡音在电话里跟他奶奶撒娇,就想起庄宏出生时,她怎么挑着担,提着鸡,百里之外来探望;就想起庄伟小时候在洛阳桥的那些日子。弱小多病的他,要不是有阿母和亚娜从桥头跟到桥尾的照顾,就长不成今天的大小子了。岁月流逝,从洛阳到厦门又到美国,从没户口到有户口又到没户口。这其中经过多少亲友多少关心和帮助呵!老已老矣,希望青年的能努力,能珍惜——这是圣诞节早上丽卿写给两个孩子的话。 圣诞节早上,丽卿起来后打开卧室的门,却停住脚步,良久良久。就着晨曦,看到丽卿在门上辨认着什么,然后在抹眼睛。虽然是圣诞节,虽然传说圣诞老人会沿着烟囱下来把礼物塞进长统袜子里,但我们的公寓可没有烟囱,门上也没有挂着袜子。在外国过节,人家热烈的,我们主要是看热闹;我们有传统的,人家不一定知道。(因此我信首说我们本来没节日。)原来,门上挂着一封信和两张卡片,显然是庄宏庄伟连夜“布置”的。卡片是买现成的,分别印着给Dad(爸爸)和Mom(妈妈),分别印着好听话。信是手写的,写着更好听的话。因此,丽卿抹完眼睛,也写了一些勉励话,挂在他们门上。因此,这个圣诞节假期,我们没去哪里,却过得很愉快。 第二天,我们去老人公寓看望牧师和牧师娘。在美国,父母很少与成家的子女住在一起。一方面是因为有条件(有地方住),另一方面是因为各自方便。除了老人公寓,还有老人住宅区,老人院,都是到一定岁数的人才可住进去的。那些地方有专人服务,有适合老人需要的环境。设施。场所。和活动。美国的确是儿童的乐园,是青年人的天地。美国文化不敬老(不是不礼貌,而是不敬畏),美国人怕显老,但美国可不是老年人的地狱。我们看过八九十岁的人开汽车,参加过六七十岁人的婚礼,听过他们弹琴唱歌。他们,虽然没有儿女同堂,却是自由自在的。 庄宏已经正式去威拉姆特大学上课了。注册那天,我带他去。先是找老师选课,从一座楼到另一座楼。然后去办学生证,心情也不错。可到了交钱处,一看帐单是一学期六千多美元,我脸都黑了。虽然一半可用奖学金(scholarship)抵,但自己也得交三千多——足够再买一套全配套的486电脑,或一辆五。六年旧的二手车了。在美国读大学,实在费用不菲。 我现在有两套电脑(微机)。前年夏天找到第一个电脑工作后,买了第一套。那是一台286,加上一台二十四针针式打印机,花了1500美元。一年以后,我有了第二个电脑工作,就把第一套给孩子用,自己又买了第二套。这是一台386,配上彩色打印机,花了近两千。对我来说,电脑不但是工作的一部分,也成了生活的一部分。电脑可以打中英文,可以打电话电传。尤其妙的,通过网络(network),可以在美(国)加(拿大)及西欧的范围内查 阅图书目录,调取资料,互通电子信件(Email),还可以收到最新的电讯和中文文摘,并当即打印出来。 这封信,陆续写了好几个星期。刚写时,春节还没到。今天,据庄宏看日历,说国内已是元宵了。在这里,只有几颗迟开的水仙花在提醒我们:传统还在,你们都在。谢谢你们的信,你们的意。庄宏来,云鹏来,让你们破费买了很多东西带来。单单茶叶一项,我就可以摆摊了。可惜我没有做生意的头脑,更舍不得这些好茶。自从庄宏带茶来后,我又恢复喝茶,每天至少两大杯。喝着烫舌头的茶,就觉得比可乐美,比咖啡好。看来,要适应美国的饮食文化,至少还得再呆两年。 敬祝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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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pdated
November 10, 2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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